1987年2月9日夜,没有月亮。酷寒中,银河凝成了隐隐的冰川实盘配资网,疏稀的星,冻结在茫茫的苍穹之上,痛苦地打着寒战。茫茫的辽宁海城滑石矿山(1987年成立,2006年企业转制破产,原国企转变成私企辽宁艾海滑石有限公司)缩头藏尾,蜷卧在沉沉的夜色之中,泛着阴森的白光。
正值午夜零时。百十多条剽悍粗犷的男子汉披着白花花的棉工作服大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步履沉重,络绎走出长长的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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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西北风像无数柄飞舞着的锋利剃刀,飕一一飕一一地刮着浑白色的山体,干虬枝秃的树木在拚命挣扎,枯萎蓬乱的野草已伏地抖瑟。
刚下中班的矿工们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着的汗渍,一捂严帽子,裹紧大衣,在青霜般的照明灯光下,沿着铺满冰雪的山路,一跛一滑地匆匆向山下走去。不远处,范马峪村和矿区住宅闪烁着点点明亮而温暖的灯火,诱得他们归心似箭。而家住海城市内的通勤职工却没有这个福份,一个个哈着气,搓着手,缩着脖颈,钻进了3节客车车厢。
2月10日零时23分,由11节满载滑石的货车车厢和3节乘坐着33名通勤矿工的客车车厢混合编组的列车,长鸣一声,准时开出了车站。
由于临时少挂了9节货车车厢,列车的起步速度比平时快多了,轻盈地拐过一个半径60米的弯道,沿山势而下,越驶越快。
700米过去了,当车尾最后一节客车车厢顺利通过了2号桥以后,桥面上倏然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巨响,令群山在痉挛,大地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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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目的弧光撕裂了夜幕,强大的气浪震碎了寂静。海城市公安局、鞍山市公安局和辽宁省公安厅,报警电话相继猝然大作。
工字钢结构的2号桥上,5根杭木被炸碎,南股铁轨被齐刷刷截掉68厘米,断轨无影无踪。
真玄!如果这次列车不是因故临时少挂了9节车厢,必然桥毁车覆。炉膛内12个压的蒸汽机车在千吨重量的撞击下,会像一颗重磅炸弹般爆炸。司乘人员和33名矿工将当场丧命,铁路两旁的范马峪村和矿区住宅也将血肉横飞、夷为平地……
好险!
第二天,当在距爆点100余米处终于找到那段凌空飞落的断轨时,人们惊得说不出话来:倘若这断轨再稍稍偏出10米,正砸在容量为12400千伏安的变压器上,这是矿山的心脏,一旦被毁,这座与美国塞浦路斯矿务公司、法国陆兹那矿务公司齐名的矿山最少要停产10个月,给国家造成的巨大经济损失难以估计……
海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庆俭凝视着爆炸现场,久久伫立在料峭的寒风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
是啊,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硝烟已经在范马峪上空飘荡了3年。1985年10月14日17时30分,范马采矿车间记录房刚点燃的火炉突然爆炸,3名工人受伤;1986年7月18日零时24分,范马采矿车间一班班长丁守发家被炸,万幸房毁而人未伤。两案未破,而今第三次爆炸又挑战般轰响,结果会怎么样呢?
张庆俭做为侦破这起重大案件的指挥者,深感责任的重大。他年近50,壮墩墩的中等身材,相貌平平常常,眼睛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射出锥子般的锐光。
他知道,今天晚上,有33名矿工要在家设宴,庆贺自己过鬼门关而未入。他们全家老小将噙着眼泪喝下一杯杯苦酒。
面临一场与罪犯的较量,张庆俭首先破釜沉舟了。绝其退路,也许会在范马峪断戟沉沙,一败涂地;也许会激发起参战干警的勇猛斗志,兵立险地而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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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勘查,爆点在2号桥西端第3根枕木的南股铁轨处,经省、市刑科技术专家推断,犯罪分子作案时用了至少6公斤(40管)炸药,系用导火索引爆,采用了定向爆破的方法。
从现场上发现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依靠思维去想象、去推理、去分析。犯罪分子非常了解矿山火车的发车时间和编组情况,用导火索引爆的时间极为准确,具有娴熟的爆破技术,因此,他可能是矿内的采矿工人。
犯罪分子把炸药放置在南股铁轨处,用定向爆破的方法,让断轨向北飞去,无形中勾画出他作案时往返的路线。现场北面是矿区住宅,南面是范马峪村,他一定居住在范马峪村。只有这样,他引爆后南逃,不必担心被断轨击中。
犯罪分子作案时间选择得好,目标选择得准,手段毒辣,显然是有预谋、有准备,年龄应在25岁至35岁之间。
犯罪分子不计后果,爆炸铁路、火车作案,其动机有3种可能:一是扼断矿山的生命线,企图造成重大影响,带有政治色彩;二是泄愤,以达到某种报复目的;三是怀恨当晚乘坐在列车上的某一个人或某几个人。不管出于哪种动机作案,这个犯罪分子都是十分凶恶、狡诈的,极可能是受到了矿里的某种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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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犯罪分子的轮廓。
看来,有效的方法,是从查作案动机入手。全矿3600人、21个车间,30名侦查员和保卫干部分成7个侦查小组,分片包干,按照犯罪分子的轮廓,按图索“兽”,过起了第一遍筛子。
这是一种极为耗时费力的“海捞”战术。前来现场指挥的鞍山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永进和海城市公安局局长王魁良心中清楚,除此之外,已别无良策。
就在侦查员们缜密地调查摸底的同时,“2.10”案件侦破指挥部已经完成了对这起重大爆炸案件的再分折。
有两个范畴中的事情在张庆俭脑海中相交叉,形成了一个焦点。综合侦察员随时反映上来的情况,他蓦地发现所有的爆炸案件或多或少都与范马采矿车间一班有某种联系。1985年10月14日,这个车间的记录房被炸,恰好是在一班下班后1个多小时;1986年7月18日,丁守发家被炸,也是发生在一班下班后的几十分钟;这次发案,偏巧也是一班下班的几十分钟,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再看看被害对象:记录房被炸,有3人受伤。一个是二班副班长王凤兴,一个是刚从一班调到二班的女记录员田佳明,还有一个老工人。而丁守发呢,正是一班的班长。这次发案,尽管列车与范马采矿车间无关;可车尾3节客车内,却乘坐着一班刚下班的23名矿工,而其中有两个人正是一班的正、副班长。仔细推敲起来,这3起爆炸案件不是已经串连在一起了吗?其中,最重要的线索,是在一班下班后发案,爆炸的对象针对班长而来。
这是一个范畴内的情况;另一个情况是3次爆炸案发案前的背景。
“2.10”案件前,矿里开除了8名职工,发案当夜,范马采矿车间一班宣布了对3名矿工以扣发奖金的处分;丁守发家被炸,恰恰是矿里公布了部分职工升级涨工资的名单之后,真是巧合;而记录房被炸呢?则是在范马采矿车间调整了3个班的部分班长之后发案。犯罪分子专门选择这样的节骨眼上爆炸作案,也许是当事人泄愤,这样干未免太蠢,明睁眼露受到怀疑;也许是有意趁乱打劫,这样的话,说明他心计过人,老谋深算,想把侦查的视线转移到当事人身上。
两条线索相交叉,构成了一个焦点。从这个焦点往下深掘,“2.10”爆炸案件的犯罪分子,就将暴露无遗了。
在海城滑石矿里有一位年已花甲的老矿工鲍申贤,他是摆弄炸药的“炮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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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炮神仙”突然被请到“2.10”破案指挥部时,他不知所措。一阵闲唠以后,“炮神仙”首先提起了爆炸案的事来。
“2号桥被炸后,我去看热闹,琢磨着,这小子大概用了6管到8管炸药,还是定向爆破。”
“噢!”张庆俭心一热,问:“我说老哥,你能肯定吗?”
“这还用说,摆弄了一辈子这玩意儿,哪会出差错!最少6管,最多8管!”“炮神仙”伸出了粗粗的手指头,在张庆俭眼前比量着。
“去年老丁头家被炸,我也去看了看,那次是用了一管炸药,定向爆破,只炸飞了厨房里的三道门。这小子看来是想吓唬吓唬他家,要不然,稍稍偏一点,老丁家就全完了!我看这小子不是外人,不仅手把挺高,对老丁家也很熟悉。”
送走了“炮神仙”,张庆俭心中十分兴奋。
9天过去了,侦破指挥部已握着17个嫌疑人的名单。侦查员们夜以继日地反复查讯,经过准确无误地定时定位,张庆俭用笔勾掉了14个人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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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3个人,左看右看,都像!
师金阔,31岁,采矿工人,具有爆破技术,家住范马峪村,发案当夜正下零点班,有作案时间。两年前,他因妻子超计划生育两胎,被矿里开除留用一年,这一期间,只发给18元生活费。由于无力养活一家4口人,他与妻子只好去矿里偷滑石,转手卖给范马峪村滑石场。村党支部书记对此事进行过干涉,他当众威胁要送个炸药包崩了其全家。此人胆子大、性格暴,具有作案因素。特别是他偷盗滑石被矿保卫科查获后,没收了他3000元赃款。他用爆炸手段报复矿山的可能性很大。
侦查员孙颖和老徐在对师金阔进行深入查证时,了解到他在发案前上中班,干活时出了一身汗,休息时被风一吹感冒了,他便吃下4片镇痛片,午夜,他同同班工人王文元,范士义等人一起下班回家。第二天,他躺在被窝里听妻子说铁路被炸了。下午2点,起身去矿职工医院看病。
经反复核实,此人没有作案时间。
另一个嫌疑人叫林舒,27岁,采矿工人,家住矿区住宅,距现场仅100多米,发案当夜也是下中班。此人性格倔犟、脾气暴烈,办事不计后果。去年11月17日,他因故同班长争吵,三拳两脚将班长打成骨折住院。矿保卫科责令他负责被害人的医疗费用及养伤期间的工资。他拿出了640元钱,以为事情便了结了。不料,发案前,矿里宣布给予他开除留用一年、降工资一级、不发奖金的处分。林舒暴跳如雷,情绪异常,作案嫌疑极大。
经侦查和正面接触,侦破指挥部认为此人也不是作案分子。
筛来滤去,17个嫌疑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侦查工作进入了关键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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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元,35岁,1971年从范马峪村招工入矿,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工作中吃苦耐劳,表现出色,博得了干部群众的一致好评。入矿第二年,他加入了共青团,先后被评为五好团员、先进民兵和先进生产者。1979年8月,他任范马采矿车间一班副班长、党支部书记……”
这样一个人,会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吗?
在17个嫌疑人中,他是唯一没有前科劣迹、没有受过矿里任何处分的人。尽管他也是范马采矿车间一班的工人,发案前正下零点班,家在范马峪村,具有爆破技术,可他为什么要作案呢?
寻觅王文元的作案动机,委实复杂而艰难。
经过侦查,王文元在发案后反应异常。每当有人在干活或休息时议论案情,他不是马上避开,便是一言不发,这与他喜欢表现自己的一贯做法相悖。而且,他几次在工作中请假回家,说爱人患病需他照顾,经查,其爱人在这一期间从未患病。
王文元与矿保卫科的小孔在一起相处时间很长,每次见面都热情地唠上几句。发案后,他与小孔在路上相遇几次,尽管附近没有一个人,他竟然低头过去,一言不吭,像是没看见一样。
这些奇怪的反常现象下面掩盖着什么?
1985年,任副班长、党支部书记的王文元不安心采矿工作,提出要调到矿汽车队。车间同意了他的要求,并免去了他的职务。但是,最后没有调成。有人发现在王文元任副班长、党支部书记期间,工作中总爱泡在记录房里,莫非他对漂亮而文静的女记录员田佳明心存不良?就在王文元被免职、田佳明调到二班不久,记录房发生了爆炸案件,田佳明和二班副班长王凤兴、老工人李恁仁险遭不测。事后王文元提着东西去探望住院的田佳明,田不理睬他。
如果假设是王文元作案的话,那么他有两个动机:
一是他对田佳明有过不轨行为,遭到田的拒绝和斥责,他将认为这是导致他被免职的原因,而进行报复泄愤。二是他想整掉王凤兴,人为地造成一个班长职位的空缺,他便凭资历、技术而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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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个逻辑来解释丁守发家被炸案,其答案也是令人满意的。
丁守发在矿里人缘好、威信高,已经当了20多年的班长了,没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报复他。可是,他家竟然被炸,他连吓带气,辞去了班长的职务,这也许是作案分子算计好了,并所期待的结果。可是,车间没有起用王文元来顶替这个空缺,不仅重新任命了班一级的负责人,还报请矿里批准,从原班长中提拔了3名科级干部。王文元当然嫉愤倍增,继续寻找时机。
这一次,矿里、班里相继宣布处分了一批违纪职工,他不会放过这一时机,马上爆炸作案,制造混乱,估计当夜乘列车回家的班长、副班长不死即伤,再次造成班长职位的空缺,以求晋升。
这种天方夜谭似的推理真令人无法接受,事实会是这样吗?
没有一个人对这种分析持反对意见。大量的侦查工作表明,王文元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人。
目前缺乏的是证据。
范马采矿车间一班有127名矿工,分散在几十个掌子头作业。
每个掌子头有3名矿工,依次为“镐工”、“小搬运”“大搬运”。
王文元是“镐工”。他1.80米的大个,虎背熊腰,一身蛮力,干起活来令人瞠目。把“镐工”开采下来的矿石装进矿车里的“小搬运”,和把装满矿石的矿车推到主巷道的“大搬运”,“都打怵和他在一起干活。
这一天,王文元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来,“小搬运”竟然有空闲和他唠嗑。
“喂,公安局找你没?”
王文元没吭声,摇了摇头。
“昨天他们找我了,了解什么情况,闲扯了半天。我问,你们忙忙乎乎地,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他们笑呵呵地说有线索了,快破了!”
“吹牛!”王文元撇了一下嘴。
“不对,他们说摸着情况了!”
“尽扯蛋。告诉你吧,还没上线呢!”
“不会吧,公安局说半个月内破案,没几天了。”
“那是瞎咋呼,虚张声势!这案子干得神不知鬼不觉,一没物证,二没线索,他们还会掐会算怎的?等着看热闹吧,已经过去10天了,瞧他们怎么灰溜溜地回海城。”
“不过,这小子也太损了。恨谁就冲谁去呗,干啥一下放了几十斤炸药,那车上的30多人还不全上西天呀!”
“哪有那么多。我看呀,也就是用了6管炸药,无非是想吓唬吓唬人吧。”
“吓唬人?去年丁班长家挨炸,不是想毁了他全家吗?”
“那才不是呢!一管炸药,崩掉几扇门,我看也是吓唬他一下。”
……
一个未参与现场勘查和案件侦查的局外人,竟然如此了解此案的细节,这才是“会掐会算”。
王文元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洗着牌九,兴致正浓。今晚上他手气好,坐庄连连通吃,眼前一角、贰角的纸币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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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王文元?”几名威风凛凛的刑警推门而入。
“我……”王文元脸色唰地煞白煞白,像是抹了一层滑石粉。他心口一阵狂跳,浑身虚脱无力。
“穿上鞋,跟我们走!”
王文元痉挛着,眼睛发黑,终于挪到了炕边,好久才穿上鞋。
王文元垂着头,一语不发,顺从地走着。他知道将走向什么地方,却不知道公安局是怎样发现了他的罪行。
“2.10”爆炸案发生后的第12天,海城滑石矿沸腾了!
警车旁,顷刻间围拢起几千人。
“会是他!”
田佳明咬着嘴唇,觉不出痛楚。他曾魔鬼般缠着她,甜言蜜语、摇尾乞求。她一次又一次怒斥他,维护了自己的一身清白,却不料磨难接踵,九死一生,原来是他在暗地里生崇作怪……
“会是他!”
纯朴忠厚的丁守发浑身乱颤,吐不出一个字来。作为他的入党介绍人,曾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家中被炸后的第二天,他不是早早就来探望,现出一副关切之情,原来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会是他!”
全矿干部职工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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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错,3起爆炸案件都是王文元一人所为。侦查员从他家的棚顶搜出了4米导火索和一个雷管。他供认犯罪不讳。他一次又一次点燃导火索的邪炸,不过是要制造一个空缺,而由他来替补这个空缺一一当上一名班长。
尽管这班长的职位低得不能再低、这官小得不能再小,而且没有干部待遇,不多拿一分钱,不脱产,但可以不穿工作服了。
不久后实盘配资网,王文元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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